生存散记·忆旧|役夫庙当时叫泮宫,最难忘百口
生活散记·忆旧|夫子庙那时叫泮宫,最难忘全家包马车去泮宫看戏
泮宫,一段遥远的记念
柳建国
南京夫子庙,大凡到南京游玩的人,几乎都要去打卡鉴赏一番的。那里有大成殿、魁光阁,还有水上秦淮的灯火画舫,更晕染了“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”的文化韵味,使人流连忘返。但若是与老一辈南京人聊起夫子庙,他们会脱口而忆念哦,泮宫啊。
泮宫,应当算是夫子庙最乡土的古典称呼了。它是古代国家的高等学府,科举考试的贡院所在,地位仅次于天子所在地会考的辟雍。但儿时的泮宫已经几乎只留下一串地名了。在现如今煌煌濡锦的大成殿入口,那时是高高的一个市场模样的大门,上面横吊着一行大字人民游乐场。显见得,它的求学功能已经悄然钝化了,但却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入门有一个不甚宽阔的广场,正面是一座大殿改成的戏院。戏院的两厢,大约是今日东市、西市的位置吧,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有丁俊晖的弹子房。,那会儿还没有丁俊晖,只是经常见到穿着西式背心,带着白手套的汉子在那里挥杆击球。有唱皮影戏的,咿咿呀呀地鼓捣着小人打战,挺好玩的。也有什么剪纸、微雕、风筝、空竹、虎头帽和棉花糖的小贩。在泮宫的西北角,有一个小小的动物园,有一只熊,还有几只猴。
,好玩的东西太多了。随便归纳一下滚过小铁环,吃过冰糖球;听过几段书,看过一场戏;瞧过西洋镜,卖过小木枪……卖枪?你多大了就练摊?是的。摊是大人摆的。记得是春节吧,一地兜的小木枪,上午开市也没卖出去几支。心底曾嘀咕这要卖到什么时候呀?一会儿跑出去玩去了,中午回来吃饭,哎,竟然已经卖掉了一半。到晚上散市回家时,小手枪仅剩三五支了,正好几个娃娃小把戏一人一支带回家玩玩去。
印象最深的是那回看戏。这是庭院十分难得的一次和谐活动。庭院三进多,五六户人家,平日谁没个龃龉拌嘴呕个气?这一天有人提议了,乡邻乡土的要团结,要和气相处。大家一致赞同!那怎么表示呢?答案就是一起去看一回戏。记得是在泮宫,也就是人民游乐场一进门的大戏院,好像是什么扬剧,演的是《杨立贝》,说的是受了恶霸欺辱,披着状纸进京告状的事情。那一天晚饭后全院人家聚齐出动,老的老小的小几十口,到了车站没有汽车来,急死人。这时老天爷哒哒哒派来了一辆马车,还是敞篷的。不少人都想上去,我们这边就抢先说,这马车我们包了!于是老太太、小把戏都坐上了马车,大老爷们带着家属和大姑娘地杠,一起赶到戏院。为嘛单单说道大姑娘呢?因为我们庭院的小把戏都比较小,自然都挤上去坐敞篷马车咯。
小学毕业的那两年,节假日和寒暑假几乎天天去泮宫玩,我的小姨他们在那里演出。小姨是个失明的盲人,好歹读了个盲哑学校,但毕业了怎么生活呢?一班盲人便在泮宫里租了一个小剧场,大伙儿自食其力靠演出谋生。他们眼睛虽然失明,但心思却十分透亮。比如经营吧,他们敞开了售票,不分时段,买了票随时进去观看,想看多久都可以。里面的盲人只需一门心思搞好演出,吹拉弹唱各负其责。
那一台节目,最为精彩的是结尾的大联奏吹笛子的只按半边的笛孔,半边由另一个拉二胡的来按音调,而二胡演奏人的另一只手去拉二胡的弓弦,那二胡的音调则会有别的人来捺弦……
如此这般,每一个参加联奏的演员都参与到两种乐器的演奏中。这可了不得,头二十人坐成两排,双手互搏互助演奏各种乐器,不能出半分差错,每一回都能搏得满堂喝彩。那时候还没有春晚。我一直以为,这种人套人联手演奏的绝活,一定可以在春晚上大放异彩的。
小姨在演出中是个独唱歌手,她的嗓音美妙极了。也就是在泮宫的演出吧,引来了广播电台的关注。他们特意来给小姨录制了两首歌曲,放在电台里播放。记得其中一首是《我们新疆好地方》。录制的时候,我没捞到在现场看,这首歌是在半导体里听到小姨开口唱的。多少年过去,小姨他们泮宫的演出中断了,那个神奇的互搏互助的大联奏也不见了。我曾在街头见到那些失明的琴师,零零散散的,也拉琴吹笛,但无不一肩的沧桑,唯有眼角还能依稀辨认出泮宫的模样。
临近退休的那年深秋,广场上那排白果树的叶子洒上一片金黄的时候,我去看望小姨时又听见了她的歌声。这一次,她唱了一首《我爱你北国的雪》,楼下立刻有邻居呼叫起来哎,别吵别吵,楼上的那个盲人又唱歌咯!四下里一时间静下来,只听见小姨的歌声在云天里悠扬回荡。